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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散文:逝去的笛声

 以前我们村儿还算一个大村子,但尽管如此,晚上有人大叫一声,全村人都可能都会听得到。记得文革时有一位转业军人买了一台较为像样的收音机,放在街上整条街都听得很清楚。那时虽然农村生活条件落后,但自然环境优美,人们单纯,心情安逸平静。最撩人的是大月夜,月光如霜,整个村子沉浸在水一般的乳白色的光晕里,静得让人的耳膜霍霍发响。每当这时,一缕清幽的笛声总会在村子的上空弥漫,曲调随意,我的思绪总好像风筝一样,被笛声这根线拉上在空中飞翔。在我的印象里,这缕笛声像游丝般从没有间断过,它仿佛就是小乡村灵魂的天然伴奏。
    吹笛子的人是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年轻人,惭愧的是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。他出身不好——富农,弟兄三个,大哥、二哥在文革前阶级分界线还不很分明的时候还娶了媳妇,到他时,正赶上文革,名声不好,家庭又不富裕,长得也不怎么好——年轻轻的花白头发,身材也不高,不爱说话,眼神中时常闪烁出自卑和无奈的目光——打一辈子光棍恐怕是他自己和周围人不言而喻的共识。农村人,识字也不多,又没有资本和他年龄一样大的人在一块儿“混人”,白天给生产队干活,晚上没事,就买了一支竹笛——也许是自己做的,就坐在村子寨墙坍成的土堆上瞎胡吹。我们村是一个圆形的寨子,以前有土寨墙,寨墙外是一圈儿因打寨墙挖土形成的寨河,河水青幽幽,紧紧缠绕着有点荒凉的村子,他的家,刚好坐落在村子东北角一个大土堆旁,晚上吃了饭,他就拿出笛子,习惯性的上到土堆上摆弄他的笛子。说实在的,在那个年代,像他这种境况,别说对人生美好的规划,恐怕连幻想的奢望都没有。也许是心底仅存的一点青春的萌动,通过他的气息由竹笛给传达了出来。他吹的曲子没有一定乐谱,随心所欲,但却非常好听,特别是晚上月上梢头,劳动归来,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饭,笛声就像潺潺的溪水和月光混合在一起流进各个农家小院,农民不懂得艺术,但是清澈而略带凄婉的笛声让人们本能地产生一丝快意。
    没有人刻意宣传,但谁都知道是他吹的笛子;一直到现在,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获得是他吹笛子信息的。当时,村里成立宣传队,做演员是很光彩的事,但也没有严格的限制,只要你嗓子好不怕人,一般人都可参与。宣传队的伴奏非常简陋,只有一个板胡和一个农村人叫做“嗡子”的弦子;现在我的理解,板胡是高、中音调,“嗡子”是低音调,这样简陋的两把弦子组成了宣传队全能的伴奏乐队。当时,谁也不会想到伴奏乐队中加一支竹笛该多好,而村里就有一个现成的把笛子吹得那么好的一个人。当时的人们绝对不是因为他出身富农而歧视他,而是谁也没有想到这档子事,说实在的,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人们(包括我自己)就没有产生那样的想法。
    80年代初,农村社会在悄悄发生着变化,首先出身不好的人不再受歧视了,甚至邻村竟然有一个出身富农的青年靠着亲戚关系参了军,这在周围村庄引起了极大的轰动,也急速地改变着人们对社会的看法。但是,他的命运并没有什么改变,甚至连一点涟漪也没有。虽然有些人因为社会形态的变化而自身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,但他却好像丢弃在角落里的已无用并且永远无用的物件,以前没有人注意他,这时仍然没有人关注他。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,那时人们还没有打工的意识和条件,干完农活,没有了文革时的政治会议,闲暇时间开始多起来,乡村开始先后自己成立剧团,我村人一直有喜欢戏曲的传统,这时当然一马当先,几个人一商量,就组织了起来。当时电视虽然没有普及,但收音机却到处都是。收音机里唱的可都是省里大剧团的演出,优美的唱腔,动听的音乐伴奏,无形中提升了乡村人的欣赏口味。剧团管事的人在筹划着,设想如何提升自己剧团的品味。当商量音乐伴奏人员时,无意中有人提了一句某某笛子吹得好,人们这才恍然大悟,突然发现一颗闪闪发亮的珍珠还在角落里被尘封着。剧团团长把手一挥,马上派一个人去叫他,临走还加上一句:“就说是我让他来的。”说的也是,虽然是乡村剧团,团长也是个有脸面的人,去叫一个成分不好切老实巴交被人看不起的人,还真是抬举他了。不料派去的人回话说:他不来!团长又大手一挥:“走,咱们都去。”看来剧团团长还真有点爱惜人才的意识,当即就带领剧团大小领导、主演名角簇拥着到他家去。
    他的家原来是一个厨房,由于大哥二哥娶了媳妇住了大房子,他就只好把原来家里的厨房做了自己的卧室,一张床既是睡觉的地方又是坐的地方。剧团团长带头走进了他的卧室,屋子太小,只能容下三两个人,其他的人就只好在门前站着,伸长了脖子往里看。团长简明扼要,说了村里成剧团的意义,并且正式邀请他担任剧团的笛子演奏员。团长演讲了一大通,他一声不吭,像泥塑的一般呆在那里。无奈团长走了出来,问大伙怎么办。有几个年轻人,不服气,走进屋里,几个人拉的拉推的推把他从屋里给抬了出来。不只是哪里来的一股劲,他使劲向后坠着,几个年轻人却再也没有力量把他从院子里拉出去。看到这种情况,团长大喝一声:“放下他!现在我给你撂下一句话,你去也得去,不去也得去,吹笛子小你身份了?走!”最后的一个“走”字,如雷鸣电闪,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。他没了先前的犟劲,默默地乖乖地跟着团长到了剧团(大队部)。
    村里人把这个事件作为故事在村里口传,认为是团长有脸面,有办法。现在我觉得,他在剧团团长去叫他时,积累多年的自卑与自尊像坍塌了堤坝的潮水一般倾泻而出,委屈、喜悦的情感五味杂陈,也许正是团长的发怒给了他自尊的台阶,否则他是不会自动走进剧团的。
    由于他的加入,村里剧团的后台伴奏多了点色彩,和其他村儿里剧团比起来也多了点优势。
    过了几年,村里人纷纷到外地打工,随着电视的普及,人们也不愿意看村里的剧团演出了,剧团因此就无声而散。一些名演员都投奔一些走穴的歌舞团,红白喜事,也多了一道新时代的风景。
    他照样回到了自己的小屋,这时,我已不在家乡,不知道他还吹不吹他心爱的笛子,我想即使吹,响亮的收音机、电视机的声音也早已笼罩了村子的上空,他的笛声恐怕也会被挤压在自己的小屋周围盘旋。后来听说,他把自己的责任田交给了侄子,跟着侄子吃饭。这是农村千百年来的老风俗,没有儿子首先要选侄子养老送终,他也不例外。有一天,侄子要盖新房,到十几里外的村子去拉水泥板,他跟了侄子去帮忙。回来的路上,他在拉水泥板的小拖拉机上高高坐着,吃着刚刚买来的黄瓜,很惬意的样子。不料拖拉机挂钩发生故障,惯性使他一头栽了下来,一块水泥板压在他的身上。侄子赶紧搬开水泥板,但他已经断了气,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半根黄瓜。 (责任编辑:86zhaokao.cn)